那么平常，那么经心，那么牵挂
——周小芳《烟雨樱花》序
路文彬
我一直以为，书信抑或日记是文学的最本质形式。倘若说文字是对语言的记录，那么文学即是对生活的记录。只是，这记录不可能是复制，亦不可能是抄袭，而只能是对于生活充满情思的聆听。在某种程度上，通过聆听重现的生活要比生活本身更接近生活的真相。
表面看来，日记的确不同于书信，一个写给自己，一个写给他人，可那他人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自己？对我而言，所有的作品皆是写给自己的书信。这不是一种自恋的方式，因为自恋者从不会有创造的冲动，更不会有创造的能力。
要知道，自恋是对自我的绝对满足，自恋的个体没有自我认知的需要，而写给自己的书信却正是基于某种认知自我的诉求。还有，自恋属于严重的依赖性情感，仅止于自我的欲望，它匮乏写作者在孤独召唤中所乐于奉献给他人的爱。写作是认知，所以也是爱；写作是爱，所以也是认知。
阅读周小芳即将付梓的《烟雨樱花》，我仿佛就是在阅读书信或者日记，听她讲述自己日常生活里的所见所闻，讲述那些波澜不惊的喜悦和惆怅。不过，我不是作为一个窥视者，这样的写作方式不可能将我限定为局外人。我要么是她的收信人，要么是另一个她。在我们彼此之间，视觉是完全可以不被需要的。
虽说这本集子里收录的是随笔和小说两种体裁，但当我将其视作书信或日记时，体裁的意义亦便随之消失。总之，它们就是针对我的召唤，我的应答几乎身不由己。之所以身不由己，是缘于那些篇章呈现出的生活恰是对我极具感召力的生活。这不是一种别处的生活，而就是此在的生活，是我的生活——已然经历的，正在经历的，即将经历的，甚至包括可能失落的。
曾有那么片刻，我十分好奇，周小芳究竟是如何做到避免将庸俗琐碎的生活书写成流水账的呢？很快，我便明晓了其中的奥秘。原来，所谓庸俗之于她仅是平凡和慈悲，所谓琐碎之于她仅是短暂和珍惜。一旦她把它们放进时间的长河里，它们也就不再是流水，而摇身一变为易逝的浪花。所有的浪花都成了瞬间和片段，对此，她又怎能不经心？怎能不牵挂？
书中的每一篇幅都是那样的短小，短小得我似乎只能用浅尝辄止或稍纵即逝来形容，而我想，这便是周小芳对于生活片段化和瞬间化的理解吧。一般说来，经心指向的往往是我们身边的人和事，牵挂指向的则多是不在我们身边的人和事。可到了周小芳这里，她显然不愿再做如此区分，于是，她将经心和牵挂合二为一。
正像她在开篇《代父母寄年货》一文里所要表达的，父母牵挂着远方的儿子，她则牵挂着身边的父母。不难看出，周小芳留给父母的文字尤多，如《父亲，你会活得很长》《父亲的小圃》《父亲做箢箕》《给母亲买胸衣》《母亲的萝卜丸子》《母亲的鞋样儿》等等，这本身所体现的无不是她的经心和牵挂。经心于当下父母的健在，牵挂于未来父母的不在。毫无疑问，周小芳的这种经心和牵挂正来自于她爱的智慧。经心是由于牵挂，牵挂是为了经心。
不得不说，这是超越了孝道的智慧，它蕴涵着孝道无法理解的属于个人价值层面的自由、欣赏以及尊重。有鉴于此，在周小芳同父母的日常相处中，我看到，她把感激升华为了爱，而不是将其降低成了亏欠。她和父母之间的相互给予是馈赠，不是放贷，是礼物，不是债务。最重要的是，周小芳让我见证了一种良好亲情关系的生长，它与贫穷或富有无关，亦与控制和顺从无关。
2022．6．17 北京格尔斋
【作者简介】路文彬：作家、学者、翻译家；北京大学文学博士，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教授，博士生导师。出版有长篇小说集、随笔集、论著、诗集共27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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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列表（20条）
读此文 看到了作者 作者写下了一本值得一读和细品慢享的书 赞。
@2272 张英辅：细品慢享，体会生活之慢。谢谢！
一部好书！
@沧海一粟：谢谢老师鼓励，一个好字是多大的肯定啊！
大学中文系博导的评价，学术权威之言呀，厉害了！
@晓舟同志：学术权威与我文字无关，哈哈哈。谢谢兄长审稿编辑！
原来，所谓庸俗之于她仅是平凡和慈悲，所谓琐碎之于她仅是短暂和珍惜。一旦她把它们放进时间的长河里，它们也就不再是流水，而摇身一变为易逝的浪花。所有的浪花都成了瞬间和片段，对此，她又怎能不经心？怎能不牵挂？
这段文字读来颇有启迪[赞]记录平日琐事，常常容易陷入流水账中，如何让这种写作摆脱庸俗，霁月老师给出了答案[赞][赞][赞]
@飞花如雪：谢谢如雪老师关注。序作者有才，给我提炼的好。呵呵。
学习欣赏老师美文！周小芳的这种经心和牵挂正来自于她爱的智慧。经心是由于牵挂，牵挂是为了经心。—-感恩升华至爱！[赞][赞][赞][花][花][花][花][花]
@碧宇流云：谢谢流云老师，祝福暑安。
期待拜读！[赞][赞][赞][喝彩][喝彩][喝彩][花][花][花]
@情满乌江：谢谢老师关注！
烟雨樱花叙往事，小芳下笔便成文。
京城学者欣作序，唯楚有才不虚传。
@晓舟同志：路先生的序言很特别，一些比喻也有新鲜感，重点指出小芳的文章犹如日记书信般亲切，特别欣赏小芳写父母文章一组写得好，充满“爱的智慧”。
@黃東濤（東瑞）：是的呢，路先生不愧是博导，序写的好，给书增色不少。
@晓舟同志：谢谢有才的兄长！
心里有爱、眼里有光，细微之处见真情。新书《烟雨樱花》由北大中文系博导作序，足以看出周老师文字的份量[微笑][赞][赞][赞][赞]
@绿梦儿（蘭馨）：谢谢绿梦儿美评。问候暑安。
烟雨樱花平常心，一份牵挂诉衷肠。
未加真容全面目，书评道尽任徜徉。
从书评中略知此书端倪，但是，纸上得来终觉浅，要知其祥需躬行。如何？
@玉梅：玉梅老师美评，太开心了，谢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