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 蜗牛 • 漩涡（下）
我和水墨是去年暑假认识的。
因为学校准备参加国庆节的汇演，而开学后不久就是国庆，所以我得在假期间作好事前准备。在新华书店我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独幕剧，感觉非常合适。但剧本只有台词，没有谱曲，我想到市群艺馆有这种倡导、扶助、普及群众文化艺术的职能，也许他们可以帮忙。
果然，群艺馆的负责人很热情的接待了我，并立即叫了一个人来帮忙。这个人自我介绍：“我是水墨。”
我赶快叫了一声：“水老师，你好。”
水老师谦虚的说：“小江老师，我想听听你的要求，看我能不能帮到你。”
我说：“我们毕竟只是群众文艺活动，都是业余的。所以谱曲、配器都不用太高端、太复杂，普普通通、简简单单就可以了。”
水老师说：“好，我试试。三天后你来吧。”
三天后，我准时到达，这次会面是在馆内的排练厅，水老师用钢琴把曲谱从头至尾弹了一遍，问我感觉怎么样。
我感觉挺好的，好听，也不复杂。
他强调了几处该注意的事项，还说如果需要修改或帮忙，可以随时来找他。
后来我确实去请教过他好多次。水老师是个严格、拘谨、寡言的人，用得最多的动作就是点头或摇头，来回答我问的是与否。几几乎没见他笑过，冷若冰霜，不好接近，弄得我每次见到他就会莫明其妙的紧张。虽然态度不怎么样，但好在他能耐心、细心的帮我解决各种问题。
我们这次的演出很成功，被选为调演节目，并定为晚会的压轴节目。演出那天，我特地给他送了票，请他来看演出。最后的评选结果，我们拿了一等奖，应该说水老师功不可没。为了表示感谢，我决定请他一起庆祝一下。其实到那时我们认识有几个月了，应该算是熟悉了吧，我兴致勃勃跑去找他，万万没想到他断然拒绝。我愣在那里几秒钟，脸涨得通红，气得转背就跑。这时，他大概才察觉我有点不对劲，才赶忙追了出来，这次他竟然破天荒的把我送到了巷子口。平时他能把我送到楼下就是最客气的了。路上，我实在忍不住，就问他：“水老师，你除了沏茶，点头以外，就没有其他表现情绪的方式了吗？比如说笑笑，笑是人天生的基本功能，并不难吧；比如说说话时多说几个字，这么多的汉字，不会因为你多说了几个它们就会自动消失吧。”
他看了我一眼，又是点点头：“我习惯了。”
我说：“同志，习惯也是可以改变的呀。比如说我从小就不喝茶，只喝白开水，但我每次来，你就是沏茶，添茶，添了又添，虽然勉强，但我还是喝了呀，我也没说不喝，我习惯了。”
他竟然说：“你不爱喝茶呀，以后给你白开水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，水墨烟酒都不沾，也不爱吃零食，唯一就是爱茶。他大概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，所以总是沏茶。
“舟青，我算是明白了，原来这就是你学会喝茶的秘密呀。他这一杯接一杯的茶，会不会是专门给你灌的迷魂汤。”
“你想什么呀，他没有给我灌迷魂汤，是我自己要接近他的。开初我并不知道他有这样一段忧伤的历史，只是好奇他怎么这么特别，明明是一个责任心很强又有耐心，谦虚又不失温和的人，为什么总是这样孤独沉默？我想了解他，我慢慢接近他后，发现他是个很不错的人，渐渐的才想要走进他的心里。他发现我一步一步靠近他时，他是抗拒的，那种本能的抗拒。这么多年，他一直把自己的心牢牢的封闭起来，不向任何人倾诉、坦露。因为我的靠近，叩开了他的心门，才使他原原本本、毫无保留的把过去的历史告诉我。其实这对他是一件很残忍、很痛苦的事，他得把自己已结痂19年的伤口重新撕开，让自己重新去承受一次痛，重新去正视一次淋漓。他为什么？为的就是告诫我：请到此止步。”
听他说完自己的历史，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吗？逃。
我也真的逃了，因为我是被吓倒了。我强制自己不去想，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。挣扎了好几天，我还是去见了他。
他很坦然、平静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仍跟以前一样，朝我点点头，说声：“你来了。”他只能这样，用表面的镇定和坚强来掩饰自己的无奈。他这种没有任何释放出口的压抑，让我特别难过、心痛。
他在我面前放了一杯白开水。我笑了，说：“怎么办？我习惯喝茶了，能申请换一杯吗。”这时我决定，以后我陪着他，有苦向我诉，有泪对我流。
“舟青，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呀。”
“我不是，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的，会把像水墨这种际遇的人都救出来的。就像杜甫诗中说的‘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天下寒士尽开颜’。”
“得了，你还广厦，纯粹就是空中楼阁。人家杜老先生可是典型的现实主义，你呢，理想主义，空想主义。”
“没有空想，世上哪有创造发明，哪有科学进步。”
“呵，你好伟大呀。”
“我挺想伟大，可是你看我伟大得了吗。”
“好了，舟青，我们别贫嘴了。你听我说，水墨是掉进了一个漩涡，这不是一般的漩涡，这个漩涡有多深？有多久？有多恐怖？我们谁也不知道。他是不幸，我们同情，但不是你的责任。你明知道没有能力能救他，为什么还要涉足这个漩涡，你打算和他一起沉沦？”
“蓓蓓，你想过没有，当一个人挣扎在漩涡里时，该有多恐惧，多孤独，多无助，多绝望。我只想握住他的手，让他在漩涡里感受到有两个人的力量，可以彼此依靠，彼此支撑。我不想沉沦，也不想他沉沦，我之所以要握住他的手，是想让他知道，即使大海遗弃了他，岸上还有一个不会遗弃他的人。有人等待，他就会有信心。”舟青舒了口气，接着说：“让水墨接受我并不容易，蓓蓓，你知道吗，我犹豫，他也犹豫；我挣扎，他也挣扎； 我努力，他也努力。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，这19年里，他没爱过任何人，也没有任何人爱过他，我是唯一，我想我们成为彼此的唯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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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列表（28条）
首席欣赏，分享精彩，周日愉快，中午好！[花][花][花][花][花]
@风雨：谢谢分享。周日快乐。[喝彩][喝彩][喝彩]
这个唯一 让人寻味 让人期待。
@2272 张英辅：欢迎接着看。
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，期待继续！
@难诉相思：谢谢你的支持，我会努力。
情感的描写很细腻，很真实，也很特别。欣赏！
@诚厚：谢谢你的鼓励，请你继续关注。
水老师肯定有过很多特殊的经历。
@名山有径：谢谢你的阅读，你说得很对。
欣赏，点赞！
@邯郸常跃进：谢谢，欢迎你，晚安。
格格思维灵动、文笔流畅、小说朴实、内涵清晰！[赞][赞][赞][赞][花][花][花][花]
@碧宇流云：把你的夸奖当最好的鼓励，谢谢。
问好格格老朋友。真有心思写起了“连载”，美滋滋的文字！
@朝山暮寺55：欢迎你，老朋友，在这里相遇了。是写了好久的，现在才在博文中发出，多谢鼓励。
晚上好。
@名山有径：早安，问好。
情节吸引人，期待下文！
@李宗宾19481957：谢谢，明天会有下一篇，欢迎你前来指教。
超凡的漩涡，执着而惊艳。[花][花][花]
@ch雪梅：谢谢，欢迎你继续指教。
有水墨老师的参与，让你们的演出获得一等奖。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儿时的少年之家老师，排练演出。您就像班主任老师，忙前跑后的。写得精彩引人入胜。[花][花][花]
@悠扬琴声68：谢谢你的鼓励，欢迎你继续观看指教。
欣赏佳作，欣赏美图，仙境[喝彩][喝彩][喝彩][喝彩][喝彩]
@风雨：早上好，借一缕晨风，为你送清凉。
爱上一个摘帽的右派，以后的路会多泥泞。
@梦菊：有时选择时，因情所驱，就会身不由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