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 回首
光阴荏苒,转眼间蕙芹已是个80多岁的老人。她的孙儿孙女都已成家,孙女的儿子都6岁了。
这个女人象一棵老槐,几十年的岁月,风雨雷电都没能把她击垮,反倒锻造了她豁达、开朗、乐观的性格。
苦难是有价值的。经过时间的发酵,苦难就酿造成醇香的美酒。
老年的蕙芹,常常会回到过去的岁月里去。
人老了就这样,刚发生的事记不起,久远的事反倒记得清。如果你发现她目视前方却什么都没看,脸上挂着自豪的微笑,那就是现在的蕙芹和过去的蕙芹会面了。她的孙女知道这个秘密。
“娘娘,你的婆婆死了,村里的鼓乐队来吹奏,不跟你要钱?”
收音机的开关扳开了,蕙芹开始广播。
“可不是。村里的人都来帮忙,进了俺婆婆的屋子——要说是孩们孝顺不孝顺,光看老人的卫生就知道了。俺婆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,床铺被褥清清爽爽。”
“狗眼大娘嘴直,”蕙芹的儿媳抢过了话头,“她对坷垃说:‘大孩他大,恩也学学这晚辈咋做。’”
坷垃他妈中风了,下不了炕。他们把炕席揭起,撮些煤灰面倒在光炕上,让老人脱掉裤子,躺上去,屙尿都在上面……蕙芹那天去看她,离屋子还几丈远呢,那臭气,能把人熏晕过去。可怜老人的皮都磨破了……
“唉——老虎枕着门槛睡,一辈传一辈。都要做儿女,也都要当老人……”蕙芹感叹道。
“那他们咋不要钱呢?老姥。”孙女的儿子问。这小孩爱听人捣古,象听《聊斋》似的,多少遍都听不够。
“被恩老姥的孝心感动了呗。刚儿,你长大了也要对你妈你爸好。”蕙芹的儿媳不失时机地教育自己的外孙。
蕙芹自己又回到了过去,她仿佛看见自己三岁的儿子戴着孝帽,穿着孝服,打着引魂幡,由堂舅抱着走在灵前。
孩子小,他还不懂得死的含义。看见那么多人跟着,许多女人在抹眼泪,他只觉得新奇热闹,瞪着一双兴奋的眼睛,东看看,西看看。
“唉——俺婆婆是放心的走了。”蕙芹接着说,“她知道我有了儿子,下半辈有靠了。那时,俺俩给他起名字,叫个什么好呢?荣华富贵福禄寿,仁义礼智信都想到了。俺婆婆说:‘小名拉住,大名就叫长生吧。俺孩长大了,咱也不做官,咱也不中举。没凉没火,没灾没病就好。长长久久陪着恩妈。’谁知道这鬼,半路上又把我撇下,他自己先走了……”
“还是你们给俺爸起得名字不对。”蕙芹的孙女说。
“拉住,长生,咋不对?”
“可咱家姓郄呀,切拉住,切长生……那还能活长?”孙女笑着说。
“切菜的切!切和郄是谐音。”见祖母没听懂,孙女又补充道。
“我知道什么蝎蝇蛇蝇的……”
孙女和儿媳哈哈大笑。
“就是苦了恩妈了。年青青的……也怨你这小鬼头,人来提亲,你倔恨恨地说:‘要走她自己走!俺跟俺娘娘过!’你弟也跟着学舌:‘俺跟俺娘娘过。’”
“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,她能拿了大人的事?说实话吧,妈,我是舍不得你。”儿媳插话说。
“真的,娘娘。要是俺们跟着俺妈嫁了人,你咋过?”孙女问。
“咋过?咋不能过。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儿。再说,我能劳动呀。我的力气可大了。那次我到窑上担煤,那么大一块碳,有房子那么大。看场的人说:‘你要是能担得动,这块碳就白给你了。’他小看我是个女人,唬我呢。我说:‘你说话算话?’他说:‘算话。’他真没想到我一个女人家,担起来就过了那道梁……”
“老佬,房来大的碳,有那么大筐呀?”孙女的儿子瞪大了眼珠子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蕙芹姐,说什么呢?这么高兴——咱耕地去吧?”院子里有人接了腔。
“耕地就耕地。谁怵谁呀。”蕙芹眉毛一扬,眼睛发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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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列表(10条)
拜读,分享。
@炫风之影:谢了。
欣赏佳作,欣赏好小说,好故事[喝彩][喝彩][喝彩]
@风雨:谢谢赏读!
这是个历经磨难永不低头的女人。
@难诉相思:原型是我母亲的堂姐,我的一个姨。挺佩服她的。
你的小说写得好,引人入胜。
@悠扬琴声68:谢谢你的鼓励!
写得很生动 分享了。
孩子孝敬老人如何,看看老人身上就知道了。这话说到点子上了。